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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夜空的雙子座襯上深紅薔薇 作者:田中芳樹
第一卷 第一章 躍向夜空的繁星
作者:岡崎裕信
原案:田中芳樹
插畫:小林立
掃圖:Ozzie
錄入:superomega
校對:蒼天の向
轉載自輕之國度論壇
第一章躍向夜空的繁星
幾近圓滿的月之女神正照耀著那座擁有不死(注1)之名的富士山山麓,受到女神祝福的還有在深夜兩點半左右飛快奔跑的入侵者,他們仿佛將晚風化成養分般踏著律動感十足的步伐前進。
「我聽說是一間秘密研究所,還以為會有一堆手持機關槍的守衛在周圍戒護呢。」
一頭栗發的少女完全不助跑便輕松地跨過高達三公尺的柵欄,凜然的眼神與飽滿的精神使得美少女這個稱呼對她而言過于年輕,稱為美女卻又稍嫌成熟,現在的她正處于十分尷尬的年紀,少女表面上的身份是個女大學生。
她身穿春季新款的連帽夾克,以及剛買不久的名牌牛仔褲,這身仿佛要和男友出外購物的打扮,實在不合適『潛入破壞行動』這種冷血殘酷的任務。
不過只要跟有好感的異性外出,就絕對會好好打扮一番,這是這位女性——花村雅香的哲學。
「要是真的有那麼危險的守衛站在這里,不就等于在大聲宣告『這里正在進行可疑的研究』嗎?你看太多電影了。」
男子也隨著雅香越過柵欄,「咚」的一聲,他輕輕地踏上研究所的土地,這名男子擁有隱藏于鏡片後的銳利眼神以及稍嫌凌亂的頭發,由于這是他一貫的打扮,因此與他初次見面的人總是會問「請問你是學者嗎?」這個問題。
今晚的他因為懶惰而隨意綁起過長的頭發,最近在閱讀時,頭發常常搔到臉頰妨礙青年享受閑暇的大好時光,于是他做了些應急措施,也為了順利渡過今晚無法避免的盛大動作場面。
「今天晚上的教練看起來真像個一流的藝術家,十分帥氣喔,可惜的是手上沒有拿著畫畫用具。」
「起碼我也是個美術館的策展人。」
至今仍然被後輩雅香以『教練』這個令人感到丟臉的稱謂稱呼的男人——綠川淳司一面歎氣一面跨越另一道柵欄,臉上不帶一絲緊張感的後輩也無視重力和他做出相同的動作。
這是一道上方布滿帶刺鐵絲,並且通上電流的柵欄,即使用工具切斷鐵網,也會因為觸碰感應器而鈴聲大作,一般來說,這是個對入侵者極具防衛效果的防護柵欄。然而對垂直起跳的高度足以媲美撐竿跳世界紀錄的超人們而言,這座防護欄毫無用武之地,即便這間研究所也有防范來自空中的強制偵查,可是像這樣從地面的入侵行為似乎超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這就是人類,只會應付不超出自己想像范圍內的事物,太過相信防護柵欄而全部聚集在正門口的守衛們,就這樣讓兩人輕輕松松地潛入。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巨大水泥建築物,屋內明明有人卻散發出一股詭譎的靜謐氣氛,不過就算這所研究設施再怎麼可疑,也和『夜深人靜的夜晚傳出奇怪哀號聲的建築物』這類恐怖小說中的傳統建築物有一段差距。
或許因為時節正值回暖的三月夜晚,兩人發現二樓有扇忘記關上的窗戶,擁有如同超人般跳躍能力的年輕男女,輕松地從那扇半開的窗戶順利入侵。
兩人入侵的地方是——男廁——里頭還有兩名研究員感情融洽地一面上廁所一面聊天,淳司無聲無息地靠近兩人身後,以規律的兩下手刀奪走他們的意識,與其說熟練,不如說他只是毫不費力地揮動手掌罷了。
「接下來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行動了,不過話說回來,小學畢業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踏進男生廁所了。」
他們取走研究員穿在身上的白袍與ID卡,並將失去意識的兩人安置在廁所內,如此一來,只要不是需要視網膜認證才能打開的門,在研究所內自由行動便不成問題。
……不過就算是小學生,身為女孩子的雅香居然有踏入男生廁所的經驗,究竟是怎麼回事?淳司一邊穿上奪來的白袍,一邊歪著頭思考,但是他也沒有進一步發問,決定先集中精神在眼前的任務上。
為了懲罰欺負同班同學的壞孩子,雅香將逃進男生廁所的男生抓了出來,並且命令他向全班同學道歉。當淳司聽到雅香這段英勇曆史時,已經是之後的事了。
而一向被雅香指責對女性不夠周到的教練,僅以「野丫頭」一句話來表達心中的感想。
「嗯,好像在拍間諜電影一樣,真讓我緊張,接下來只要隨便把一台筆記型電腦借回家就可以了吧。」
穿著寬松白色長袍的女子大學生,與其說像才色兼備的研究員,還比較像神秘宗教團體的下階祭司。
雅香起初對男性用的寬大白袍還有些抗拒,實際穿上去後卻很滿意,她在廁所的鏡子前方不斷轉身,還擺出各式各樣的姿勢,站在一旁的淳司則是裝成什麼都沒有看到,將頭轉向旁邊。
「大錯特錯,倘若那些中古電腦店家肯出錢援助CRS的話又另當別論了。這間研究所的實質領導人究竟是誰?而幕後黑手又是什麼人呢?好不容易捉到這個組織的狐狸尾巴,只要能摸清組織的整體結構,帶走什麼資料都可以,不,即使不帶走任何資料也沒關系。」
這所研究設施表面上是某家制藥公司的名下財產,實際進行的卻是新型病毒的研究。
而研究該病毒無非是在挑戰淳司和雅香隸屬的組織『深紅薔薇結社』(Crimsonrosesicietv〕——簡稱CRS,即使這項研究是基于學術上的好奇心,但是淳司等人仍然不能視而不見。
CRS主要的工作就是要找出感染該病毒的人並且消滅他們,對于這群企圖增加自己工作量的惡毒科學家,即使淳司是CRS的不良社員,也絕對不可能放任他們亂來。
「算了,順手帶走一台筆記型電腦也沒關系,只是要拿就得找已經開機並登入完畢的電腦下手,要是到時候才發現需要輸入密碼就麻煩了。」
「我知道,沒問題的,我辦事你放心,要盡可能地多借幾台已經開好機的筆記型電腦吧?」
不……為什麼你那麼堅持一定要拿……原本打算開口的淳司,在判斷只會浪費時間後便毅然走出男廁,對雅香說教和對牛彈琴沒有兩樣。
無論如何,兩人還是得加快腳步,早淳司兩人一步入侵這間研究所的伯父,應該已經在這棟建築物的各個地方安裝好可以遠端遙控的炸彈了。
預定的計畫是配合淳司與雅香逃出的瞬間引爆炸彈,利用可燃物將病毒連同研究所燒個一干二淨,只要時間一到半夜三點,即使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兩人的通知,伯父還是會按下炸彈的按鈕,淳司與雅香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了。
戴著眼鏡的青年想起當初述說計劃時『伯父』高興的表情,年過六十身體依舊健壯的他同時也是CRS日本支部的支部長——自從去年,他將某所大學的校園炸得面目全非之後,似乎迷上了炸彈的魅力。
「嗯~~~雖然很可惜,但是也只能將它炸掉。」
當伯父看到研究所的鳥瞰照片時,瞬間便笑呵呵地爽快舍棄其他方法,隔天立刻從舊共產國家手上取得名為賽姆汀的塑膠炸彈,動作之快令人傻眼。
或許是看到自己的傑作被刊登在報紙上,而讓他食髓知味了,話說回來,一把年紀卻突然變成炸彈狂,自認穩健的淳司不禁擔心起CRS日本支部的未來。
可是這次的對手是病毒,假如用半吊子的手法破壞研究所,導致病毒不慎外流,最後引發生化危機的話就難以收拾了,即使內心再怎麼不願意,但是這一次淳司也不得不贊成炸彈攻擊。
當然面對那個大喊「伯父真是太厲害了!你已經算是一名爆破專家了吧?」的雅香,淳司已經以自己的方式制裁她,這陣子不打算請那家伙吃晚飯了。淳司與雅香今晚的工作就是盡可能查出除了研究『那個病毒』外,這個組織的底細究竟為何,得在伯父將這棟建築物化成灰燼前完成。
「喔,抱歉。」
走出廁所的淳司不慎擦撞到正要進入廁所的壯碩研究員肩膀,意料之外的接觸讓淳司的心跳數值線上升,淳司此時的心情與東張西望地走下電車、不慎撞上看似流氓的男子時的心情十分相似。
面對立刻道歉的淳司,男子只是不悅地瞪他一眼,並且說出「注意點」後便沒有繼續追究,看來他完全沒有發現淳司是入侵者。
果然,即使同為研究員,也不見得一定知道彼此的身份,根據伯父的調查,這座蓋在富士山山麓便宜地段的巨大研究所,里頭只有不到兩百名的研究員,而且還是到各處招兵買馬聚集來的,只要穿著白袍,就算四處走動被人看見,對方大概也會做出「新人啊?」、「這里的人員流動還真是頻繁。」之類的結論,加上持有ID卡就更不會讓人懷疑。
可是當對方看見跟在淳司後頭的雅香時,態度卻突然有了極大的轉變,身材壯碩的研究員看得目瞪口呆,看見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性從男生廁所走出來,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無可厚非。
「晚、晚安,今晚的月色真是美麗。」
雖然總是被淳司抱怨太過天真懶散,不過雅香絕對不是笨蛋,她巧妙地以問候化解現場尷尬的氣氛,美中不足的是聲音高得有些不自然。
另一方面,淳司則是緊張地站在一邊,全力運轉他那與學者外表一致的高性能腦袋,淳司打算以『在男廁里進行男女曖昧情事』的藉口盡快離開現場,縱使這是個大膽而且連大人也會感到不好意思的理由。
「岡、岡村室長的白袍……?你是誰!入、入侵者!」
可惜的是,這個男人似乎認識雅香身上那件白袍的主人,名牌上寫著『第一動物實驗室室長·岡村英一乙的男人正是他的上司。
感歎倒楣的同時,淳司朝男人的脖子揮下手刀,但是他並不是像漫畫中的英雄一樣,藉由給予對方延髓強烈打擊造成腦震蕩,他只是將手指前端輕輕觸碰男子的頸動脈。
不過光憑這些動作,就足以令眼前這個壯得像座小山的巨漢倒在廁所的地板上不省人事,即使他是一個擁有與摔角選手無異的強壯筋骨、體重輕松破百的重量級戰車也一樣。
然而事態卻持續惡化,在凌晨兩點強忍睡意、步行在走廊上的成群研究人員一聽到有人大喊『入侵者』後,便立刻轉頭過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沒有見過的年輕男女與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巨漢,而且年輕男女的表情明顯有些狼狽,這時候他們應該不會喊出『被發現了』這句話吧。
「被、被發現了,教練,怎麼辦?」
外表看似十來歲的女性入侵者居然真的說出那句台詞,這讓在場所有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幾秒過後,率先回過神的中年研究員按下身旁的火災警報鈕,這使得場面再度動了起來,原本沉寂的走廊立刻遭到火災鈴聲無情的侵襲。
或許中年男子誤以為火災警報器就是警鈐而按下按鈕,不過以效果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會強制引起聽者注意力的行軍喇叭聲,如同八拍子的音樂般令建築物里的所有人心跳持續加快。
動作較為敏捷的數名研究員立即從胸口內側的口袋掏出小型手槍,不愧是在違法組織底下做事的人,就連違法的自我防衛手段都准備好了,不過訓練似乎有些不足,無論是大聲喊出的那句「別動」,或者是緊握著槍枝的手,都可以清楚地察覺對方正在不斷顫抖。
淳司一瞬間便看出他們動作的破綻,他助跑半步之後朝牆壁用力一踢,以極速沖撞形容也不為過,鋼筋水泥牆在發出巨響後開了一個大洞,這兩名看似人類卻又不是人類的男女,可以發揮出超越普通人數十倍的力量,這從他們纖細的外表是完全看不出來的,簡直就像超人一樣,雖然不會飛。
「要走了,雅香。」
「教練,你的腳真是不守規炬,不過剛剛那一踢很漂亮。」
難以置信的景象令研究員們個個呆立在原地,等到他們回神慌忙移動槍口時,入侵者們早就自牆上的大洞逃之夭夭了,可是也不能因此放過他們,大聲呼叫警衛後,眾人戰戰兢兢地潛入牆上的大洞。
「嘿……咻。」
又是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得由數名壯漢才有辦法抬起的的大型辦公桌,居然被女性入侵者高高舉起,而且還是用單手,將鋼管椅高舉過頭的女子摔角選手或許還比此時的雅香可愛許多。
雅香為了將牆上的大洞封起來,于是把舉起來的辦公桌隨意朝洞口扔去,不過就算她再怎麼收斂力道,桌子本身的重量是貨真價實的,被雅香這麼一扔,別說要封住洞口,裂縫反而越來越大,甚至有一部分的研究人員被剝落的水泥塊壓得當場暈厥過去。
「不過還真傷腦筋,沒想到那麼快就被發現了,拿走想要的東西之後就趕緊逃跑吧。」
「贊成,教練,我贊成,熬夜是肌膚保養的天敵呢。」
話雖如此,這里只是單純的視聽室,頂多只能找到動物被注射病毒之後變得凶暴的影像紀錄,不過那並不是淳司想要的情報。
火災警報器的鈴聲依然充斥著整棟研究所,兩人再度將另一面牆壁踢出一個大洞,以如此誇張的方式登場,就算牆壁的另一邊有人,也可趁混亂之際加以壓制。
「你們是入侵者吧!?」
但是這間研究室里的女性比想像中來得冷靜,女研究員由警鈴聲察覺到事態異常,所以早已經握緊手槍,雖然對雅香破牆而人的舉動有些吃驚,卻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迅速的反應絕對足以擔任下一代的邦德女郎候選人。
槍聲響起的同時,適合戴眼鏡的知性美女倒了下來,淳司用右手撥開槍口,左手則是輕輕觸碰她的脖子。
「真、真危險,你沒事吧,雅香。」
「……不用你擔心,我沒事……」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雅香毫發無傷,但是她卻嘟起嘴、心情不悅地喃喃自語,剛從美女的血液中吸取生命能源的青年吸血鬼,完全不明白雅香為什麼會如此不高興。
花村雅香和綠川淳司的真面目是外凡尼西亞冰原的始祖,也就是傳說中的種族——吸血鬼。
吸血鬼們藉由吸取人血維生,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是黑夜的霸者,他們並不是人類幻想下的產物,只是一直躲藏在人類曆史的陰影下,直到二十一世紀的現在仍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當然,在現實生活中的他們與人類幻想中的吸血鬼有些差距,他們吸取的不是血液,而是血液中的生命能源,當他們要吸取生命能源的時候,並不需要咬住對方的脖子,只要以手指的前端觸摸動脈就可以完成吸血的動作,但是其中也有吸血鬼拘泥傳統,堅持要將犬齒插入脖子里。
至于那些廣為人知的吸血鬼弱點中,也有需要發行勘誤表來大肆矯正的錯誤觀念,他們並非基督教徒,也沒做出會讓良心受譴責的事情,因此即使拿出十字架,吸血鬼們也不會害怕,而受到日光直射也只會感到暈眩罷了。
「我最喜歡吃的就是加了一堆大蒜的拉面。」
這是淳司帶雅香進拉面店時講的話,當然,他還補充了「不過還是得注意一下吃完後的口臭」這句話。
吸血鬼並不是非人的怪物,而是徹頭徹尾的人類,雖然與人類有著不小的差異,依舊是人種之一。
淳司在伯父經營的北多摩美術館里擔任策展人,雅香則是關東大學教養學部的一年級學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兩個都是普通人,擁有充滿人情味的內心以及豐富的表情。
然而一旦讓同學們知道雅香不會變老,是否還會願意繼續與她做朋友呢?要是知道淳司可以發揮出超乎常人數十倍的力量,他的那些老同學們還會邀請他參加同學會嗎?「吸取人血的怪物」……是否有人可以保證他們不會被貼上這個標簽而受到眾人迫害呢?
正是因為這股不信任感,才會有這個名為CRS的組織誕生,CRS是一個為了保護吸血鬼不為多數人類迫害而設立的組織,簡單來說就是由吸血鬼組成、為了吸血鬼的互助會。
他們所作所為都只是要守護自己安逸穩定的生活,有時候會去消滅妄想征服世界的吸血鬼,或是與追求吸血鬼秘密的科學家們戰斗,但是這絕非自願,為了隱藏吸血鬼的存在,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
「我個人認為,求知欲才是毀滅人類的最大凶手,那群科學家明明腦袋那麼好,卻無法理解眼不見為淨這個道理。」
淳司雖然身為前輩,腦袋里有關吸血鬼的知識卻少得可憐,每當他看到雅香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時,就會以這句話當成反擊的手段,青年渴望藝術與薪水,對吸血鬼的秘密卻不怎麼感興趣。
換句話說,淳司和雅香雖然是吸血鬼,可是從各方面來說都像普通的人類,他們兩個只關心「伯父什麼時候才會把積欠的薪水完全付清呢?」、「大學有一堆報告要寫,真傷腦筋。」這類身邊的事物,是庶民感十足的黑夜霸主。
不老不死的自己才擁有支配這個世界的權利,擁有此種想法的吸血鬼只不過是冰山一角,但是對那些安分守己的吸血鬼而言可是一大麻煩,妄想征服世界是個人自由,不過請別以吸血鬼的名義行動,這是總部設在維也納的CRS全體成員的想法。
不過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關于吸血鬼的傳聞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對大蒜的主要成分——硫化烯丙基、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以及日光會產生強烈過敏症狀的吸血鬼,不,或者該稱之為亞吸血鬼是存在的。
「他們研究的果然是吸血病毒,雖然發現這件事一點也不值得高興,不過總算有點眉目了。」
淳司一面抱怨,一面舉起手指向那些以強化壓克力制造且密不透風的透明箱,箱子里的實驗用白老鼠雙眼布滿血絲,並不斷地用自己的身體猛力沖撞箱子,憑老鼠的力量是不可能撞破強度與強化玻璃無異的壓克力箱,不過老鼠散發出的氣勢卻讓人以為它隨時都會破箱而出。
這只白老鼠大概是被注射俗稱『吸血病毒』的東西,同樣存在于淳司和雅香體內的病毒才是讓他們能夠不老下死與擁有強大力量的原因,『被吸血鬼咬到的人也會成為吸血鬼』——會有這樣的傳聞,或許是因為吸血鬼咬傷人的同時,體內的吸血病毒也會傳染給對方的緣故。
「吸血病毒該不會足以與愛滋病毒和伊波拉病毒分庭抗禮,是黑心病毒業界的超級巨星吧?」
「會被日光消滅的超級巨星嗎?聽起來好像一被聚光燈照到就會大發雷霆。」
只不過吸血病毒在大幅度強化人體的同時,也會出現令大腦內的物質代謝發生異常的副作用,病毒會侵蝕大腦古皮質,進而產生不良影響,以人類為例,精神錯亂以及無法克制欲望是典型的症狀。
若感染的生物不像人類一樣擁有高度的智慧——例如這只白老鼠,那就只會單純地令患者凶暴化。
然而淳司與雅香身上完全沒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只看得見吸血病毒帶來的益處,這都是因為『先天性吸血鬼』的體內擁有吸血病毒抗體的緣故。
相反的,體內沒有抗體卻被吸血鬼咬到而感染吸血病毒的人,就被稱為『後天性吸血鬼』,一旦成為後天性吸血鬼,將會完全忠于欲望,並且對血液的生理需求達到病態的程度,而會畏懼日光以及大蒜的吸血鬼也是他們。
另一方面,同樣身為吸血病毒帶原者的雅香等人,照理來說應該會對日光感到畏懼,可是他們卻可以大剌剌地在烈日底下安然無事地走動,這應該也是體內的抗體正以某種形式發揮效用,不過至今依舊不清楚當中詳細的因果關系。
而對這方面涉獵頗深的綠川淳司先生,則是以他的口頭禪「眼不見為淨」來回應這個問題。
「看到這副景象,真是不禁讓人同情起這些被人類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實驗動物。」
強迫自己的肌肉發揮超越極限的力量、持續沖撞牆壁的白老鼠,此時早已倒在箱子里一動也不動。
他將視線移往其余的箱子,其中有癱在一片血泊之中、或是啃食自己的胸口而致死的白老鼠,還有讓人看了會誤以為有炸彈在體內引爆,血液呈放射狀附著在各個角落,死狀淒慘的白老鼠。
而此時倒在箱子里的正是這間研究室里唯一存活的白老鼠,對吸血病毒做了各式各樣的加工,注入這些白老鼠體內並進行這種殘酷比較性實驗的人,應該就是現在倒在地上的這名女性研究員吧,吸血時察覺對方是個美女而暗自叫好的淳司,在知道她的職責後卻覺得有些反胃。
「不幸成為『患者』的白老鼠們啊,伯父會好好火葬你們的,安心走吧。」
CRS以『患者』來稱呼後天性吸血鬼,而這個稱呼有著將後天性吸血鬼與自己做區別的意思,若要加上病名的話,就是『吸血病』的『患者』。正當雅香一臉哀傷、雙掌合十,嘴里念著「南無南無」的同時……
「加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火災警鈴吵得我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噫、噫~~~」
一名中年研究員從門外探頭進來,當確認倒在地上的人正是自己口中的『加藤』時,這名中年研究員立刻發出少女般的尖叫聲,接著頭也不回地逃出房間,淳司和雅香互看一眼之後立刻追了上去。
男人逃到走廊正對面的房間,門牌上寫著大大「主任室」三個字,這讓淳司眼睛一亮,倘若想更加了解這個研究吸血病毒的組織,沒有比這個房間更適合的,而想要利用威脅手段獲得情報,那位中年男子絕對是最佳人選。
逃進自己房間的主任居然笨到忘了將房門上鎖,這下子淳司連踢壞房門的工夫都省了,還真是一位即使面對入侵者也不忘待客之道的好主任。
「入、入侵者嗎?你們對我親愛的加藤做出什麼好事?入侵這里的目的是研究資料嗎?還是病毒?」
「我只是吸了一些血讓她安靜下來罷了,至于我們的目的……真要說的話就是研究資料吧,因為病毒我們早就有了。」
「你們是吸、吸血鬼嗎!而且還是擁有抗體的吸血鬼!?」
眼睛下方帶有明顯黑斑的主任講得口沫橫飛,胸口的名牌寫著『曾根川』三個大字,很快進入狀況算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不過,稍微隱瞞一下自己擁有的情報是不是比較好呢?淳司原本以為會與這個男人展開一段緊張對峙,如今看到他的德行反而覺得有些失望。
「啊,筆記型電腦!已經開機並登入完畢了,而且還是研究主任的東西,要拿的話就是這台吧,教練?」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這里頭可是存放了十分重要的研究資料,請不要隨便亂碰,我會被教授罵的!」
雅香反射性地將手伸向前,可是曾根川主任卻迅速地拿走輕薄的筆記型電腦,站在一旁的淳司則是無奈地用手遮住臉,對方的言行舉止根本就在大聲告訴入侵者,趕快將這部筆記型電腦帶回去。
總覺得就算不理他,他也會自己將組織的所有情報說給兩人聽,不過對淳司而言這倒也落得輕松。
突然問,曾根川主任胸前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他彷佛見到救星一樣趕緊取出手機,而淳司以及雅香當然不會阻止他接聽電話,怎麼可以妨礙如此熱心協助搜查的人呢。
「教、教授!救救我,入侵者來了!他們打算奪取我的研究成果,現在正在我的房間里!」
『冷靜點,曾根川主任,雖然你這個人做起研究十分認真,不過卻有些膽小,遇到意外立刻陷入恐慌就是你美中不足的部分。』
淳司最近才發現,不光是力氣,吸血鬼連聽力都比普通人要好上數倍,大約有可以聽見一百公尺外的人們細聲談話的程度,淳司只要稍微集中精神,躲在房間角落的曾根川主任就等于是在他的耳邊講電話。
從聲音聽起來,那個被主任稱為『教授乙的人是個年紀頗輕的男子,至少可以肯定比曾根川主任年輕許多,比起不斷大喊「救救我」的曾根川主任,這個聲音的主人似乎十分地沉著冷靜。
『聽你講話的聲音,說不定又會像上次那樣因為換氣過度而不醒人事,那個時候我開的鎮靜劑有帶在身邊嗎?有的話就暍下去吧,其實……』
「咕嚕;我喝下去了、我喝下去了。這樣就可以得救了嗎?可以得救了嗎?教授?」
『……其實里面含有即效性的肌肉增強劑,就是為了預防今天這種情形發生,在接下來的幾分鍾里,你可以跑得和年輕時代的卡爾·路易斯一樣快喔。不對,因為那是禁藥,或許用班·強森形容比較恰當。當然,是否能夠逃離現場就得看曾根川主任你的表現了。』
即效性的肌肉增強劑?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而事先為他准備的?淳司根本不認為有那麼巧的事情,假如曾根川真的打算喝藥,那就非得出手阻止不可了,可惜的是原本放在抽屜里的藥,早就已經被曾根川主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飲而盡了。
「您說的是真的嗎?不愧是教授,居然可以預測到我會在這種情況下換氣過度!但是研究資料該怎麼……」
『實驗可以重新進行,我在乎的是你的頭腦啊,曾根川主任。實驗紀錄什麼的就全部送給他們吧,另外,我調配的藥也差不多該生效了。』
在這一瞬間,深受感動的曾根川主任下定決心要一生追隨教授,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他感受到自己囤積不少脂肪的身體,突然湧出一股大到難以言喻的力量。
看來是肌肉增強劑生效了,如此一來就可以趁著這兩個年輕小伙子分神的瞬間逃出……這個……房……間。
「唔喔~~~?」
曾根川主任的眼睛像是被紅色食用色素潑到似地突然發紅,兩只手臂的肌肉劇烈隆起,衣服也被不斷膨脹的身體撐破,失衡的體型讓他看起來不再像個人類,反而越來越像一頭大猩猩。
身體劇烈變化到一半,痛苦難耐的主任突然將懷中的筆記型電腦狠狠地朝地板摔去,接著持續用腳猛力踐踏,直到腳下的筆記型電腦破壞殆盡才停止,他似乎忘了在幾分鍾前才說過里頭存有重要的研究資料。
力量大幅提升,腦內物質失控造成行動異常,也就是說……「不會吧,是患者——?」
全身不停顫抖的同時,雅香說出CRS對後天性吸血鬼的稱呼,淳司則是一臉憤恨地咬緊牙根。
真是個可惡至極的男人,居然欺騙盲從的部屬喝下吸血病毒,的確,這或許是個十分有效的即效性肌肉增強劑,只不過遭受吸血病毒感染的曾根川主任再也無法變回普通人類了·
『哎呀,那個叫聲……失敗了嗎?將你變成理性吸血鬼的機率估計還有8%,不過你以人類的身份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唔喔」,呵呵,想不到最後你還可以帶給我歡樂啊,曾根川主任,那就好好享受你的吸血鬼人生吧。』
一口氣說完後,那位被稱為教授的男子立刻結束通話,掉落到地上的手機原本還不斷發出雜音,不過在成為怪物的主任猛力一擊下便永遠沉默無聲,這一拳也同時讓地板龜裂,真是可怕的力量。
「教練,趕快把那個烯丙基……烯丙基什麼的扔出去吧。」
「是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
淳司一邊教訓記性奇差的後輩,一邊將裝有大蒜主成分的小瓶子扔出,那是對後天性吸血鬼具有極大殺傷力,CRS純手工打造的必殺武器。
對大蒜有致命性過敏體質的『患者』們一旦被這東西擊中,全身上下的代謝機能將會遭到破壞,過不了多久就會失去活動能力,那一臉苦悶還不斷發出怪叫聲的模樣,簡直就如同吸進強效神經毒氣的人一樣。
傳聞若想打倒吸血鬼就必須將『白蠟木樁』釘入他的心髒,而大蒜的主成分正等于現代版的『白蠟木樁』。
「哇!教練,這球控得真是漂亮!」
在淳司巧妙的控制下,加工成乒乓球大小的玻璃瓶,分毫不差地在主任的額頭爆炸,周圍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為了防止對方死前的反撲,淳司和雅香小心翼翼地拉開與主任間的距離。
但是……
「太卑鄙了,真是的,身為社會人士就應該乖乖遵守游戲規則啊。」
快步逃出主任室的雅香還不忘大聲抱怨,而淳司也只能選擇跟著她一起逃出房間,他不得不逃。
不知道為什麼,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並沒有發揮效用,滿臉的惡臭大概是主任唯一受到的傷害。
主任肩部的肌肉再次開始膨脹,頭部受到肌肉的壓迫而歪向側面,整張臉彎成六十度角,並且發出毛骨悚然的關節碰撞聲,除了頭部還維持人類的大小,其余的部位都像巨人的怪物誕生了。
「不怕大蒜的吸血鬼嗎!不對,我們也沒有資格說別人……」
逃出房間、一臉狼狽的淳司拼命地尋找自己的記憶,但是他始終找不到,雖然看過各式各樣的吸血鬼,但是卻從來沒見過不會對大蒜過敏的後天性吸血鬼,不過他倒是遇過一個裝模作樣地喊出「硫化烯丙基對我無效」的男人……
此時淳司突然靈光一閃,他想起剛剛『教授』說過的話,「變成理性吸血鬼」……那個男人的確是這麼說的,再加上實驗室里那些死法不一的白老鼠,如果只是單純將吸血病毒注射在它們身上,應該會全部呈現凶暴狀態。
莫非在這里研究的是……
「找到了,是入侵者,我允許你們開……」
疾奔而至的警衛們朝兩人大喊,淳司趕緊將雅香拉近,打算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但是就在警衛們開槍的前一刻,破牆而出的巨大人影完全擋住警衛們的視線。
是個高到頭部可以碰到天花板的巨人,他就是除了頭顱以外,其他部位皆巨大化到打破金氏世界紀錄的曾根川主任。
看似人類的入侵者們,以及外觀明顯超過人類規格的怪物,評估兩者輕重後,警衛們會忘記原本的任務,轉而朝怪物開槍倒也不是他們的錯。
兩人的周圍槍聲四起。
曾根川主任的全身上下布滿了十塊錢硬幣大小的彈痕,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倒下,就算臉部遭到射擊也無法令他停下腳步。
「好、好痛、好……痛。」
後天性吸血鬼特有的深紅色瞳孔散發出一陣淡淡的光芒,曾根川主任將彈藥耗盡的警衛們逼到牆邊,並用自己如同巨木般的手臂朝他們揮去。
淳司見狀急忙喊出「別看,快跑!」這句話,讓十幾歲的年輕少女看到人類被壓得支離破碎的樣子,並且在一旁觀看她的反應,綠川淳司可沒有那麼下流的嗜好。
「他追過來了,教練!」
頭也不回、持續向前狂奔的雅香朝淳司大喊,淳司也感覺到了,重量感十足的腳步聲正以想像不到的極快速度往自己逼近。
由于淳司與雅香也是吸血鬼,有時候為了補充能源必須吸血,但是卻極少出現一定要置對方于死地不可的情況,他們奪取的能源大約是健康人類捐一次血的量,即使要懲罰壞人,頂多也只是會令對方貧血昏倒的程度。
而失去理性控制的後天性吸血鬼就不一樣了,他們會在吸血的過程中將對方的生命壓榨得一滴不剩,對吸血的欲望已經達到病態的地步,即使有飽足感依舊不會停止,他們已經不是為了補充能量而吸血,享受血與殺戮的樂趣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更、更多、我還要吸更多!」
之所以會來追趕淳司與雅香,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將警衛們的血吸光了,見到還能活動的物體便朝它襲擊、虐殺、奪取血液,被改造成吸血鬼的曾根川主任,大腦里想的也許就只剩下這些了。
「好煩人啊!從窗戶跳出去吧,教練,伯父也差不多要引爆炸彈了。」
「不行,等等。不先將這家伙甩開就逃出建築物,搞不好會更危險。」
只要能將這頭怪物困在這棟建築物里,不出幾分鍾就可以將他燒死,可是一旦讓他離開研究所,反而會失去打倒他的手段,如此一來則會演變成最糟糕的狀況。
當然誰也不能保證他這個不怕硫化烯丙基、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和子彈的變種吸血鬼,一定會死在賽姆汀塑膠炸彈的爆破下……不過要是對方真的是如此強悍的怪物,淳司等人也只能舉雙手投降了。
話說回來,曾根川主任的腳程還真是意外地快,居然追得那麼緊,該怎麼辦?狂奔在走廊上的淳司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冒出一顆又一顆斗大的汗珠。
拼命思考的淳司袖子突然被吸血鬼後輩扯了一下,雅香手指的方向是設置在樓梯前方的吸煙室,而吸煙室里頭的垃圾桶旁可以看到一個便當盒大小的不明物體,上面還不斷地閃爍著紅色的光芒……
非得使用這個了嗎!
「呀~~~拜托你救救我,放我走好不好,我是被這個壞男人騙到這里來的,我會痛改前非,並且將自己奉獻給曾根川大人,所以請救救我!」
雅香拉開嗓門大喊,雖然這是為了要讓對方露出破綻,不過她別腳的演技是怎麼一回事?盯著曾根川主任巨大的身軀並持續保持距離的淳司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即使有星探被她的美貌欺騙邀請她當模特兒,在見識到她貧乏的表現力後,肯定會立刻將她趕出大門吧。
「讓我……吸血?讓我……多吸一點?」
不過看到追逐的目標起內哄的模樣,似乎帶給只依靠本能行動的曾根川主任意外的優越感,他停止奔跑,張開雙手企圖威嚇獵物,並且朝吸煙所的角落緩緩前進,嘴邊則是露出完全不像人類的龜裂笑容。
對,就是這樣,繼續放松戒心吧,再往前一點點,還差兩步,還差一步……半步。
「伯父,就是現在!」
雅香對著早已撥通的手機大聲喊叫,淳司則是立刻沖上前將她一把抱起,兩人一同跳往樓梯間的平台。伯父按下按鈕的時間與炸彈爆發沒有絲毫誤差,閃光與沖擊立刻席卷整個吸煙所。
淳司壓低身子將雅香抱在懷里,一陣猛烈的熱浪吹過他的頭頂,在橘色的世界中,與賽姆汀炸彈正面交鋒的曾根川主任看起來就如同一片巨大的黑影。
發出短暫淒慘叫聲的黑影開始跳舞……或許是累了,黑影不久後就有如電池耗盡般一動也不動。
「即使戰勝了大蒜,似乎還是無法與塑膠炸彈抗衡啊。但是……」
再這麼悠哉下去連我們都有危險……淳司來不及把話說完,就從一樓大廳襲來一陣猛烈的爆風將兩人吹了出去,當了數秒空中飛人的淳司與雅香再度回到早已化成瓦礫堆的吸煙室里。
「咳!伯父,你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還有我剛剛就在懷疑了,明明只是要銷毀病毒,為什麼要在吸煙室裝炸彈呢?」
「等你活下來再慢慢抱怨吧,要從那里跳出去啰。」
吸煙所的牆壁被炸開一個大洞,從那里可以清楚看見滿天的繁星,淳司和雅香跨越那個曾經被稱為曾根川主任的黑色物體,毫不猶豫地飛出洞口。
——就事實而言,他們的確是飛出去的,不過並不是吸血鬼們運用強大力量做出的大跳躍,就在兩人要跳出洞口的前一刻,背後發生了大規模的爆炸,爆炸的威力從背後襲來,兩位年輕的吸血鬼被吹飛到星空之下。
☆
靠近樹海的森林區一角,出現了一個將石塊堆成正方形的巨大營火,而柴火正是讓科學家們搶紅了眼、等同于神秘寶庫的吸血病毒,以及研究該病毒的日本頂級研究所。
營火的四周則有一堆研究員呆滯地抬頭望著火柱,他們全都是聽到火災警報器而趕緊從研究所逃出來的人們。
那位遭到淳司吸血的美女研究員則是頂著一張蒼白的臉站在人群之中,她的臉色之所以蒼白並不是因為貧血,而是因為眼前這棟正在燃燒的建築物,是她在失業率屢創新高的現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場所。
不過那兩個一瞬間讓那麼多人失業的產業間諜,也在逃脫的同時付出相當的代價。
「……居然飛了五十公尺遠,這搞不好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紀錄喔,教練。」
雅香一頭栽進研究設施外的草叢,因為夾克被樹枝纏住而手忙腳亂。
「應該沒那麼容易,我聽說過有一個美國學生被颶風吹到四百公尺遠的地方還能奇跡似地生還……正所謂人上有人。」
被吹得整個人貼在樹干上的淳司,在爬下樹時嘴巴還念念有詞,私底下頗中意的深色襯衫已經被摧殘得破爛不堪,就連眼鏡也出現些許裂痕。
奇跡似地生還……說起來好聽,換句話說就是普通人不可能生還的意思,被爆風吹到五十公尺遠的地方,假如他們不是身體強壯的吸血鬼,現在大概已經沒救了。
淳司抓起雅香的手臂幫助她脫離樹叢,撿回一條命的兩人沉默不語,對那位讓他們得到難忘經曆的老人,寂靜的怒火開始在兩人的眼中蔓延。
不久之後,一台漆黑的敞篷跑車停在離兩人不遠的碎石路上,是一台頗受中、高年齡層人士喜愛的馬自達君王之星,研究所的火光照亮走出愛車的老紳士半邊臉龐,他的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飛得可真遠啊,年輕人。」
目睹淳司以及雅香兩人像人肉大炮一樣,「轟」的一聲朝夜空飛去的場景,再加上發射大炮的正是自己的拇指,想必在外頭等待的他一定樂透了,同時是淳司伯父的CRS日本支部支部長,六十好幾的他此時眼里正閃耀著不輸給年輕人的光芒。
但是面對這個身穿英國紳士風格高級西裝的老人,兩名有如受災戶淒慘的年輕人絕對不會就這樣放任他開懷大笑。
「炸藥放得太多了,伯父!你難道不懂什麼叫分寸嗎!」
「也因為這樣,富士山山麓才能綻放如此碩大的花朵啊,不是很美嗎?」
那朵不斷散播著閃亮花粉的暗紅色鮮花彷佛聽到了伯父的贊賞一樣,再一次熱烈地綻放,大概是火勢延燒到存放可燃性藥物的倉庫,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伯父眼里好像染上些許邪念,「糟糕,我們家出了一個炸彈狂。」淳司不禁如此感歎。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那可是淨化邪惡的火焰啊,淳司。除了這個方法,到現在都還找不到能夠完全根除吸血病毒的手段。」
「那也不必把我們卷進去吧……」
「你們兩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嗎?哎呀,年輕還真讓人羨慕啊。」
只要是好結局就一切沒問題了,表達完心中想法的伯父再度開懷大笑,張嘴大笑的伯父活像是電視劇中閉幕之前的水戶光圀(注2),看在淳司眼里頓時讓他全身無力,這位從未在與伯父的唇槍舌戰之中占過上風、尚未成熟的侄子,一旦察覺將與伯父發生爭執便會立刻放棄反擊,這可悲的習性早已根深蒂固在他的心中。
「伯父說得對,只要是好結局就一切沒問題了,而且伯父那一炸真是有夠漂亮的,不管多麼肮髒的病毒都一定可以一掃而空。」雅香一邊說出自己的感想,一邊把手放在伯父的肩膀上,平時疼愛有加的雅香如此支持自己,這讓總是將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的伯父臉上再度露出笑容。
然而當研究所的火光照亮雅香臉龐的那一瞬間,伯父笑不出來了,因為僵硬的笑容正出現在少女布滿塵埃泥濘的臉上。
「來吧,讓我們好好計算一下,春季新款的上衣加褲子一共是六萬三干日圓!燒成這副德行的衣服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二手服飾店願意收購。」
「等、等等,先等一下,雅香,這是你的不對,參加遠足就應該穿上容易活動的衣服,難道小學老師沒告訴過你嗎?」
無謂的狡辯,雅香的手早已伸向伯父口袋中的皮革制錢包,只見伯父敏捷地轉身躲開雅香的攻擊,此時女子大學生的手仿佛化成蟒蛇般緊追著伯父不放,可是老人也用出源自中國的身法,再度避開雅香的進擊,兩人交鋒的激烈程度相信稱為高水准的吸血鬼肉搏戰也不會有人反對。
「冷、冷靜點,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次的任務對花樣年華的少女來說的確有些辛苦,恩,不然這樣吧,這次我就大手筆地將一張畫有福澤諭吉(注3)的明信片送給你當獎勵!」
「我想起來了,這件牛仔褲是限定一百件的經典版,如果想在拍賣網站上找到跟這個一樣的東西,肯定要花上一大筆錢!」
戰況持續加溫,綠川淳司依然在一旁握緊流汗的手屏息觀看,沒錯,雅香,就是這樣,既然要搶的話就將整個錢包拿走,淳司不斷地在心中為雅香加油。
擁有藝術家氣息的他對服飾打扮總是不怎麼在意,雖然他沒有講出來,不過他多少還是有顧慮到雅香,所以今天也稍微努力打扮了一番,上衣加褲子一共是七干日圓。
為了迎接黎明,地平線開始進行亮度調整的准備活動,浮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富士山山麓壯麗的輪廓,面對這壓倒性的存在感,淳司身旁的女子大學生吸血鬼和老吸血鬼卻不為所動,兩人還是持續地進行壯烈的骨肉之爭。
蔓延在研究設施的火勢尚未減弱,此時它的上方卻出現一群烏鴉,仿佛是為了要確認什麼一樣,在四周盤旋一段時間之後才又飛向遠方。
注1:日文中“不死”(fushi)與“富士”(fuji)發音相近。
注2:原名德光光圀,也就是傳說中的水戶黃門。
注3:日幣萬元鈔票上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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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躍向夜空的繁星
作者:岡崎裕信
原案:田中芳樹
插畫:小林立
掃圖:Ozzie
錄入:superomega
校對:蒼天の向
轉載自輕之國度論壇
第一章躍向夜空的繁星
幾近圓滿的月之女神正照耀著那座擁有不死(注1)之名的富士山山麓,受到女神祝福的還有在深夜兩點半左右飛快奔跑的入侵者,他們仿佛將晚風化成養分般踏著律動感十足的步伐前進。
「我聽說是一間秘密研究所,還以為會有一堆手持機關槍的守衛在周圍戒護呢。」
一頭栗發的少女完全不助跑便輕松地跨過高達三公尺的柵欄,凜然的眼神與飽滿的精神使得美少女這個稱呼對她而言過于年輕,稱為美女卻又稍嫌成熟,現在的她正處于十分尷尬的年紀,少女表面上的身份是個女大學生。
她身穿春季新款的連帽夾克,以及剛買不久的名牌牛仔褲,這身仿佛要和男友出外購物的打扮,實在不合適『潛入破壞行動』這種冷血殘酷的任務。
不過只要跟有好感的異性外出,就絕對會好好打扮一番,這是這位女性——花村雅香的哲學。
「要是真的有那麼危險的守衛站在這里,不就等于在大聲宣告『這里正在進行可疑的研究』嗎?你看太多電影了。」
男子也隨著雅香越過柵欄,「咚」的一聲,他輕輕地踏上研究所的土地,這名男子擁有隱藏于鏡片後的銳利眼神以及稍嫌凌亂的頭發,由于這是他一貫的打扮,因此與他初次見面的人總是會問「請問你是學者嗎?」這個問題。
今晚的他因為懶惰而隨意綁起過長的頭發,最近在閱讀時,頭發常常搔到臉頰妨礙青年享受閑暇的大好時光,于是他做了些應急措施,也為了順利渡過今晚無法避免的盛大動作場面。
「今天晚上的教練看起來真像個一流的藝術家,十分帥氣喔,可惜的是手上沒有拿著畫畫用具。」
「起碼我也是個美術館的策展人。」
至今仍然被後輩雅香以『教練』這個令人感到丟臉的稱謂稱呼的男人——綠川淳司一面歎氣一面跨越另一道柵欄,臉上不帶一絲緊張感的後輩也無視重力和他做出相同的動作。
這是一道上方布滿帶刺鐵絲,並且通上電流的柵欄,即使用工具切斷鐵網,也會因為觸碰感應器而鈴聲大作,一般來說,這是個對入侵者極具防衛效果的防護柵欄。然而對垂直起跳的高度足以媲美撐竿跳世界紀錄的超人們而言,這座防護欄毫無用武之地,即便這間研究所也有防范來自空中的強制偵查,可是像這樣從地面的入侵行為似乎超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這就是人類,只會應付不超出自己想像范圍內的事物,太過相信防護柵欄而全部聚集在正門口的守衛們,就這樣讓兩人輕輕松松地潛入。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巨大水泥建築物,屋內明明有人卻散發出一股詭譎的靜謐氣氛,不過就算這所研究設施再怎麼可疑,也和『夜深人靜的夜晚傳出奇怪哀號聲的建築物』這類恐怖小說中的傳統建築物有一段差距。
或許因為時節正值回暖的三月夜晚,兩人發現二樓有扇忘記關上的窗戶,擁有如同超人般跳躍能力的年輕男女,輕松地從那扇半開的窗戶順利入侵。
兩人入侵的地方是——男廁——里頭還有兩名研究員感情融洽地一面上廁所一面聊天,淳司無聲無息地靠近兩人身後,以規律的兩下手刀奪走他們的意識,與其說熟練,不如說他只是毫不費力地揮動手掌罷了。
「接下來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行動了,不過話說回來,小學畢業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踏進男生廁所了。」
他們取走研究員穿在身上的白袍與ID卡,並將失去意識的兩人安置在廁所內,如此一來,只要不是需要視網膜認證才能打開的門,在研究所內自由行動便不成問題。
……不過就算是小學生,身為女孩子的雅香居然有踏入男生廁所的經驗,究竟是怎麼回事?淳司一邊穿上奪來的白袍,一邊歪著頭思考,但是他也沒有進一步發問,決定先集中精神在眼前的任務上。
為了懲罰欺負同班同學的壞孩子,雅香將逃進男生廁所的男生抓了出來,並且命令他向全班同學道歉。當淳司聽到雅香這段英勇曆史時,已經是之後的事了。
而一向被雅香指責對女性不夠周到的教練,僅以「野丫頭」一句話來表達心中的感想。
「嗯,好像在拍間諜電影一樣,真讓我緊張,接下來只要隨便把一台筆記型電腦借回家就可以了吧。」
穿著寬松白色長袍的女子大學生,與其說像才色兼備的研究員,還比較像神秘宗教團體的下階祭司。
雅香起初對男性用的寬大白袍還有些抗拒,實際穿上去後卻很滿意,她在廁所的鏡子前方不斷轉身,還擺出各式各樣的姿勢,站在一旁的淳司則是裝成什麼都沒有看到,將頭轉向旁邊。
「大錯特錯,倘若那些中古電腦店家肯出錢援助CRS的話又另當別論了。這間研究所的實質領導人究竟是誰?而幕後黑手又是什麼人呢?好不容易捉到這個組織的狐狸尾巴,只要能摸清組織的整體結構,帶走什麼資料都可以,不,即使不帶走任何資料也沒關系。」
這所研究設施表面上是某家制藥公司的名下財產,實際進行的卻是新型病毒的研究。
而研究該病毒無非是在挑戰淳司和雅香隸屬的組織『深紅薔薇結社』(Crimsonrosesicietv〕——簡稱CRS,即使這項研究是基于學術上的好奇心,但是淳司等人仍然不能視而不見。
CRS主要的工作就是要找出感染該病毒的人並且消滅他們,對于這群企圖增加自己工作量的惡毒科學家,即使淳司是CRS的不良社員,也絕對不可能放任他們亂來。
「算了,順手帶走一台筆記型電腦也沒關系,只是要拿就得找已經開機並登入完畢的電腦下手,要是到時候才發現需要輸入密碼就麻煩了。」
「我知道,沒問題的,我辦事你放心,要盡可能地多借幾台已經開好機的筆記型電腦吧?」
不……為什麼你那麼堅持一定要拿……原本打算開口的淳司,在判斷只會浪費時間後便毅然走出男廁,對雅香說教和對牛彈琴沒有兩樣。
無論如何,兩人還是得加快腳步,早淳司兩人一步入侵這間研究所的伯父,應該已經在這棟建築物的各個地方安裝好可以遠端遙控的炸彈了。
預定的計畫是配合淳司與雅香逃出的瞬間引爆炸彈,利用可燃物將病毒連同研究所燒個一干二淨,只要時間一到半夜三點,即使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兩人的通知,伯父還是會按下炸彈的按鈕,淳司與雅香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了。
戴著眼鏡的青年想起當初述說計劃時『伯父』高興的表情,年過六十身體依舊健壯的他同時也是CRS日本支部的支部長——自從去年,他將某所大學的校園炸得面目全非之後,似乎迷上了炸彈的魅力。
「嗯~~~雖然很可惜,但是也只能將它炸掉。」
當伯父看到研究所的鳥瞰照片時,瞬間便笑呵呵地爽快舍棄其他方法,隔天立刻從舊共產國家手上取得名為賽姆汀的塑膠炸彈,動作之快令人傻眼。
或許是看到自己的傑作被刊登在報紙上,而讓他食髓知味了,話說回來,一把年紀卻突然變成炸彈狂,自認穩健的淳司不禁擔心起CRS日本支部的未來。
可是這次的對手是病毒,假如用半吊子的手法破壞研究所,導致病毒不慎外流,最後引發生化危機的話就難以收拾了,即使內心再怎麼不願意,但是這一次淳司也不得不贊成炸彈攻擊。
當然面對那個大喊「伯父真是太厲害了!你已經算是一名爆破專家了吧?」的雅香,淳司已經以自己的方式制裁她,這陣子不打算請那家伙吃晚飯了。淳司與雅香今晚的工作就是盡可能查出除了研究『那個病毒』外,這個組織的底細究竟為何,得在伯父將這棟建築物化成灰燼前完成。
「喔,抱歉。」
走出廁所的淳司不慎擦撞到正要進入廁所的壯碩研究員肩膀,意料之外的接觸讓淳司的心跳數值線上升,淳司此時的心情與東張西望地走下電車、不慎撞上看似流氓的男子時的心情十分相似。
面對立刻道歉的淳司,男子只是不悅地瞪他一眼,並且說出「注意點」後便沒有繼續追究,看來他完全沒有發現淳司是入侵者。
果然,即使同為研究員,也不見得一定知道彼此的身份,根據伯父的調查,這座蓋在富士山山麓便宜地段的巨大研究所,里頭只有不到兩百名的研究員,而且還是到各處招兵買馬聚集來的,只要穿著白袍,就算四處走動被人看見,對方大概也會做出「新人啊?」、「這里的人員流動還真是頻繁。」之類的結論,加上持有ID卡就更不會讓人懷疑。
可是當對方看見跟在淳司後頭的雅香時,態度卻突然有了極大的轉變,身材壯碩的研究員看得目瞪口呆,看見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性從男生廁所走出來,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無可厚非。
「晚、晚安,今晚的月色真是美麗。」
雖然總是被淳司抱怨太過天真懶散,不過雅香絕對不是笨蛋,她巧妙地以問候化解現場尷尬的氣氛,美中不足的是聲音高得有些不自然。
另一方面,淳司則是緊張地站在一邊,全力運轉他那與學者外表一致的高性能腦袋,淳司打算以『在男廁里進行男女曖昧情事』的藉口盡快離開現場,縱使這是個大膽而且連大人也會感到不好意思的理由。
「岡、岡村室長的白袍……?你是誰!入、入侵者!」
可惜的是,這個男人似乎認識雅香身上那件白袍的主人,名牌上寫著『第一動物實驗室室長·岡村英一乙的男人正是他的上司。
感歎倒楣的同時,淳司朝男人的脖子揮下手刀,但是他並不是像漫畫中的英雄一樣,藉由給予對方延髓強烈打擊造成腦震蕩,他只是將手指前端輕輕觸碰男子的頸動脈。
不過光憑這些動作,就足以令眼前這個壯得像座小山的巨漢倒在廁所的地板上不省人事,即使他是一個擁有與摔角選手無異的強壯筋骨、體重輕松破百的重量級戰車也一樣。
然而事態卻持續惡化,在凌晨兩點強忍睡意、步行在走廊上的成群研究人員一聽到有人大喊『入侵者』後,便立刻轉頭過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沒有見過的年輕男女與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巨漢,而且年輕男女的表情明顯有些狼狽,這時候他們應該不會喊出『被發現了』這句話吧。
「被、被發現了,教練,怎麼辦?」
外表看似十來歲的女性入侵者居然真的說出那句台詞,這讓在場所有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幾秒過後,率先回過神的中年研究員按下身旁的火災警報鈕,這使得場面再度動了起來,原本沉寂的走廊立刻遭到火災鈴聲無情的侵襲。
或許中年男子誤以為火災警報器就是警鈐而按下按鈕,不過以效果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會強制引起聽者注意力的行軍喇叭聲,如同八拍子的音樂般令建築物里的所有人心跳持續加快。
動作較為敏捷的數名研究員立即從胸口內側的口袋掏出小型手槍,不愧是在違法組織底下做事的人,就連違法的自我防衛手段都准備好了,不過訓練似乎有些不足,無論是大聲喊出的那句「別動」,或者是緊握著槍枝的手,都可以清楚地察覺對方正在不斷顫抖。
淳司一瞬間便看出他們動作的破綻,他助跑半步之後朝牆壁用力一踢,以極速沖撞形容也不為過,鋼筋水泥牆在發出巨響後開了一個大洞,這兩名看似人類卻又不是人類的男女,可以發揮出超越普通人數十倍的力量,這從他們纖細的外表是完全看不出來的,簡直就像超人一樣,雖然不會飛。
「要走了,雅香。」
「教練,你的腳真是不守規炬,不過剛剛那一踢很漂亮。」
難以置信的景象令研究員們個個呆立在原地,等到他們回神慌忙移動槍口時,入侵者們早就自牆上的大洞逃之夭夭了,可是也不能因此放過他們,大聲呼叫警衛後,眾人戰戰兢兢地潛入牆上的大洞。
「嘿……咻。」
又是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得由數名壯漢才有辦法抬起的的大型辦公桌,居然被女性入侵者高高舉起,而且還是用單手,將鋼管椅高舉過頭的女子摔角選手或許還比此時的雅香可愛許多。
雅香為了將牆上的大洞封起來,于是把舉起來的辦公桌隨意朝洞口扔去,不過就算她再怎麼收斂力道,桌子本身的重量是貨真價實的,被雅香這麼一扔,別說要封住洞口,裂縫反而越來越大,甚至有一部分的研究人員被剝落的水泥塊壓得當場暈厥過去。
「不過還真傷腦筋,沒想到那麼快就被發現了,拿走想要的東西之後就趕緊逃跑吧。」
「贊成,教練,我贊成,熬夜是肌膚保養的天敵呢。」
話雖如此,這里只是單純的視聽室,頂多只能找到動物被注射病毒之後變得凶暴的影像紀錄,不過那並不是淳司想要的情報。
火災警報器的鈴聲依然充斥著整棟研究所,兩人再度將另一面牆壁踢出一個大洞,以如此誇張的方式登場,就算牆壁的另一邊有人,也可趁混亂之際加以壓制。
「你們是入侵者吧!?」
但是這間研究室里的女性比想像中來得冷靜,女研究員由警鈴聲察覺到事態異常,所以早已經握緊手槍,雖然對雅香破牆而人的舉動有些吃驚,卻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迅速的反應絕對足以擔任下一代的邦德女郎候選人。
槍聲響起的同時,適合戴眼鏡的知性美女倒了下來,淳司用右手撥開槍口,左手則是輕輕觸碰她的脖子。
「真、真危險,你沒事吧,雅香。」
「……不用你擔心,我沒事……」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雅香毫發無傷,但是她卻嘟起嘴、心情不悅地喃喃自語,剛從美女的血液中吸取生命能源的青年吸血鬼,完全不明白雅香為什麼會如此不高興。
花村雅香和綠川淳司的真面目是外凡尼西亞冰原的始祖,也就是傳說中的種族——吸血鬼。
吸血鬼們藉由吸取人血維生,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是黑夜的霸者,他們並不是人類幻想下的產物,只是一直躲藏在人類曆史的陰影下,直到二十一世紀的現在仍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當然,在現實生活中的他們與人類幻想中的吸血鬼有些差距,他們吸取的不是血液,而是血液中的生命能源,當他們要吸取生命能源的時候,並不需要咬住對方的脖子,只要以手指的前端觸摸動脈就可以完成吸血的動作,但是其中也有吸血鬼拘泥傳統,堅持要將犬齒插入脖子里。
至于那些廣為人知的吸血鬼弱點中,也有需要發行勘誤表來大肆矯正的錯誤觀念,他們並非基督教徒,也沒做出會讓良心受譴責的事情,因此即使拿出十字架,吸血鬼們也不會害怕,而受到日光直射也只會感到暈眩罷了。
「我最喜歡吃的就是加了一堆大蒜的拉面。」
這是淳司帶雅香進拉面店時講的話,當然,他還補充了「不過還是得注意一下吃完後的口臭」這句話。
吸血鬼並不是非人的怪物,而是徹頭徹尾的人類,雖然與人類有著不小的差異,依舊是人種之一。
淳司在伯父經營的北多摩美術館里擔任策展人,雅香則是關東大學教養學部的一年級學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兩個都是普通人,擁有充滿人情味的內心以及豐富的表情。
然而一旦讓同學們知道雅香不會變老,是否還會願意繼續與她做朋友呢?要是知道淳司可以發揮出超乎常人數十倍的力量,他的那些老同學們還會邀請他參加同學會嗎?「吸取人血的怪物」……是否有人可以保證他們不會被貼上這個標簽而受到眾人迫害呢?
正是因為這股不信任感,才會有這個名為CRS的組織誕生,CRS是一個為了保護吸血鬼不為多數人類迫害而設立的組織,簡單來說就是由吸血鬼組成、為了吸血鬼的互助會。
他們所作所為都只是要守護自己安逸穩定的生活,有時候會去消滅妄想征服世界的吸血鬼,或是與追求吸血鬼秘密的科學家們戰斗,但是這絕非自願,為了隱藏吸血鬼的存在,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
「我個人認為,求知欲才是毀滅人類的最大凶手,那群科學家明明腦袋那麼好,卻無法理解眼不見為淨這個道理。」
淳司雖然身為前輩,腦袋里有關吸血鬼的知識卻少得可憐,每當他看到雅香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時,就會以這句話當成反擊的手段,青年渴望藝術與薪水,對吸血鬼的秘密卻不怎麼感興趣。
換句話說,淳司和雅香雖然是吸血鬼,可是從各方面來說都像普通的人類,他們兩個只關心「伯父什麼時候才會把積欠的薪水完全付清呢?」、「大學有一堆報告要寫,真傷腦筋。」這類身邊的事物,是庶民感十足的黑夜霸主。
不老不死的自己才擁有支配這個世界的權利,擁有此種想法的吸血鬼只不過是冰山一角,但是對那些安分守己的吸血鬼而言可是一大麻煩,妄想征服世界是個人自由,不過請別以吸血鬼的名義行動,這是總部設在維也納的CRS全體成員的想法。
不過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關于吸血鬼的傳聞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對大蒜的主要成分——硫化烯丙基、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以及日光會產生強烈過敏症狀的吸血鬼,不,或者該稱之為亞吸血鬼是存在的。
「他們研究的果然是吸血病毒,雖然發現這件事一點也不值得高興,不過總算有點眉目了。」
淳司一面抱怨,一面舉起手指向那些以強化壓克力制造且密不透風的透明箱,箱子里的實驗用白老鼠雙眼布滿血絲,並不斷地用自己的身體猛力沖撞箱子,憑老鼠的力量是不可能撞破強度與強化玻璃無異的壓克力箱,不過老鼠散發出的氣勢卻讓人以為它隨時都會破箱而出。
這只白老鼠大概是被注射俗稱『吸血病毒』的東西,同樣存在于淳司和雅香體內的病毒才是讓他們能夠不老下死與擁有強大力量的原因,『被吸血鬼咬到的人也會成為吸血鬼』——會有這樣的傳聞,或許是因為吸血鬼咬傷人的同時,體內的吸血病毒也會傳染給對方的緣故。
「吸血病毒該不會足以與愛滋病毒和伊波拉病毒分庭抗禮,是黑心病毒業界的超級巨星吧?」
「會被日光消滅的超級巨星嗎?聽起來好像一被聚光燈照到就會大發雷霆。」
只不過吸血病毒在大幅度強化人體的同時,也會出現令大腦內的物質代謝發生異常的副作用,病毒會侵蝕大腦古皮質,進而產生不良影響,以人類為例,精神錯亂以及無法克制欲望是典型的症狀。
若感染的生物不像人類一樣擁有高度的智慧——例如這只白老鼠,那就只會單純地令患者凶暴化。
然而淳司與雅香身上完全沒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只看得見吸血病毒帶來的益處,這都是因為『先天性吸血鬼』的體內擁有吸血病毒抗體的緣故。
相反的,體內沒有抗體卻被吸血鬼咬到而感染吸血病毒的人,就被稱為『後天性吸血鬼』,一旦成為後天性吸血鬼,將會完全忠于欲望,並且對血液的生理需求達到病態的程度,而會畏懼日光以及大蒜的吸血鬼也是他們。
另一方面,同樣身為吸血病毒帶原者的雅香等人,照理來說應該會對日光感到畏懼,可是他們卻可以大剌剌地在烈日底下安然無事地走動,這應該也是體內的抗體正以某種形式發揮效用,不過至今依舊不清楚當中詳細的因果關系。
而對這方面涉獵頗深的綠川淳司先生,則是以他的口頭禪「眼不見為淨」來回應這個問題。
「看到這副景象,真是不禁讓人同情起這些被人類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實驗動物。」
強迫自己的肌肉發揮超越極限的力量、持續沖撞牆壁的白老鼠,此時早已倒在箱子里一動也不動。
他將視線移往其余的箱子,其中有癱在一片血泊之中、或是啃食自己的胸口而致死的白老鼠,還有讓人看了會誤以為有炸彈在體內引爆,血液呈放射狀附著在各個角落,死狀淒慘的白老鼠。
而此時倒在箱子里的正是這間研究室里唯一存活的白老鼠,對吸血病毒做了各式各樣的加工,注入這些白老鼠體內並進行這種殘酷比較性實驗的人,應該就是現在倒在地上的這名女性研究員吧,吸血時察覺對方是個美女而暗自叫好的淳司,在知道她的職責後卻覺得有些反胃。
「不幸成為『患者』的白老鼠們啊,伯父會好好火葬你們的,安心走吧。」
CRS以『患者』來稱呼後天性吸血鬼,而這個稱呼有著將後天性吸血鬼與自己做區別的意思,若要加上病名的話,就是『吸血病』的『患者』。正當雅香一臉哀傷、雙掌合十,嘴里念著「南無南無」的同時……
「加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火災警鈴吵得我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噫、噫~~~」
一名中年研究員從門外探頭進來,當確認倒在地上的人正是自己口中的『加藤』時,這名中年研究員立刻發出少女般的尖叫聲,接著頭也不回地逃出房間,淳司和雅香互看一眼之後立刻追了上去。
男人逃到走廊正對面的房間,門牌上寫著大大「主任室」三個字,這讓淳司眼睛一亮,倘若想更加了解這個研究吸血病毒的組織,沒有比這個房間更適合的,而想要利用威脅手段獲得情報,那位中年男子絕對是最佳人選。
逃進自己房間的主任居然笨到忘了將房門上鎖,這下子淳司連踢壞房門的工夫都省了,還真是一位即使面對入侵者也不忘待客之道的好主任。
「入、入侵者嗎?你們對我親愛的加藤做出什麼好事?入侵這里的目的是研究資料嗎?還是病毒?」
「我只是吸了一些血讓她安靜下來罷了,至于我們的目的……真要說的話就是研究資料吧,因為病毒我們早就有了。」
「你們是吸、吸血鬼嗎!而且還是擁有抗體的吸血鬼!?」
眼睛下方帶有明顯黑斑的主任講得口沫橫飛,胸口的名牌寫著『曾根川』三個大字,很快進入狀況算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不過,稍微隱瞞一下自己擁有的情報是不是比較好呢?淳司原本以為會與這個男人展開一段緊張對峙,如今看到他的德行反而覺得有些失望。
「啊,筆記型電腦!已經開機並登入完畢了,而且還是研究主任的東西,要拿的話就是這台吧,教練?」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這里頭可是存放了十分重要的研究資料,請不要隨便亂碰,我會被教授罵的!」
雅香反射性地將手伸向前,可是曾根川主任卻迅速地拿走輕薄的筆記型電腦,站在一旁的淳司則是無奈地用手遮住臉,對方的言行舉止根本就在大聲告訴入侵者,趕快將這部筆記型電腦帶回去。
總覺得就算不理他,他也會自己將組織的所有情報說給兩人聽,不過對淳司而言這倒也落得輕松。
突然問,曾根川主任胸前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他彷佛見到救星一樣趕緊取出手機,而淳司以及雅香當然不會阻止他接聽電話,怎麼可以妨礙如此熱心協助搜查的人呢。
「教、教授!救救我,入侵者來了!他們打算奪取我的研究成果,現在正在我的房間里!」
『冷靜點,曾根川主任,雖然你這個人做起研究十分認真,不過卻有些膽小,遇到意外立刻陷入恐慌就是你美中不足的部分。』
淳司最近才發現,不光是力氣,吸血鬼連聽力都比普通人要好上數倍,大約有可以聽見一百公尺外的人們細聲談話的程度,淳司只要稍微集中精神,躲在房間角落的曾根川主任就等于是在他的耳邊講電話。
從聲音聽起來,那個被主任稱為『教授乙的人是個年紀頗輕的男子,至少可以肯定比曾根川主任年輕許多,比起不斷大喊「救救我」的曾根川主任,這個聲音的主人似乎十分地沉著冷靜。
『聽你講話的聲音,說不定又會像上次那樣因為換氣過度而不醒人事,那個時候我開的鎮靜劑有帶在身邊嗎?有的話就暍下去吧,其實……』
「咕嚕;我喝下去了、我喝下去了。這樣就可以得救了嗎?可以得救了嗎?教授?」
『……其實里面含有即效性的肌肉增強劑,就是為了預防今天這種情形發生,在接下來的幾分鍾里,你可以跑得和年輕時代的卡爾·路易斯一樣快喔。不對,因為那是禁藥,或許用班·強森形容比較恰當。當然,是否能夠逃離現場就得看曾根川主任你的表現了。』
即效性的肌肉增強劑?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而事先為他准備的?淳司根本不認為有那麼巧的事情,假如曾根川真的打算喝藥,那就非得出手阻止不可了,可惜的是原本放在抽屜里的藥,早就已經被曾根川主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飲而盡了。
「您說的是真的嗎?不愧是教授,居然可以預測到我會在這種情況下換氣過度!但是研究資料該怎麼……」
『實驗可以重新進行,我在乎的是你的頭腦啊,曾根川主任。實驗紀錄什麼的就全部送給他們吧,另外,我調配的藥也差不多該生效了。』
在這一瞬間,深受感動的曾根川主任下定決心要一生追隨教授,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他感受到自己囤積不少脂肪的身體,突然湧出一股大到難以言喻的力量。
看來是肌肉增強劑生效了,如此一來就可以趁著這兩個年輕小伙子分神的瞬間逃出……這個……房……間。
「唔喔~~~?」
曾根川主任的眼睛像是被紅色食用色素潑到似地突然發紅,兩只手臂的肌肉劇烈隆起,衣服也被不斷膨脹的身體撐破,失衡的體型讓他看起來不再像個人類,反而越來越像一頭大猩猩。
身體劇烈變化到一半,痛苦難耐的主任突然將懷中的筆記型電腦狠狠地朝地板摔去,接著持續用腳猛力踐踏,直到腳下的筆記型電腦破壞殆盡才停止,他似乎忘了在幾分鍾前才說過里頭存有重要的研究資料。
力量大幅提升,腦內物質失控造成行動異常,也就是說……「不會吧,是患者——?」
全身不停顫抖的同時,雅香說出CRS對後天性吸血鬼的稱呼,淳司則是一臉憤恨地咬緊牙根。
真是個可惡至極的男人,居然欺騙盲從的部屬喝下吸血病毒,的確,這或許是個十分有效的即效性肌肉增強劑,只不過遭受吸血病毒感染的曾根川主任再也無法變回普通人類了·
『哎呀,那個叫聲……失敗了嗎?將你變成理性吸血鬼的機率估計還有8%,不過你以人類的身份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唔喔」,呵呵,想不到最後你還可以帶給我歡樂啊,曾根川主任,那就好好享受你的吸血鬼人生吧。』
一口氣說完後,那位被稱為教授的男子立刻結束通話,掉落到地上的手機原本還不斷發出雜音,不過在成為怪物的主任猛力一擊下便永遠沉默無聲,這一拳也同時讓地板龜裂,真是可怕的力量。
「教練,趕快把那個烯丙基……烯丙基什麼的扔出去吧。」
「是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
淳司一邊教訓記性奇差的後輩,一邊將裝有大蒜主成分的小瓶子扔出,那是對後天性吸血鬼具有極大殺傷力,CRS純手工打造的必殺武器。
對大蒜有致命性過敏體質的『患者』們一旦被這東西擊中,全身上下的代謝機能將會遭到破壞,過不了多久就會失去活動能力,那一臉苦悶還不斷發出怪叫聲的模樣,簡直就如同吸進強效神經毒氣的人一樣。
傳聞若想打倒吸血鬼就必須將『白蠟木樁』釘入他的心髒,而大蒜的主成分正等于現代版的『白蠟木樁』。
「哇!教練,這球控得真是漂亮!」
在淳司巧妙的控制下,加工成乒乓球大小的玻璃瓶,分毫不差地在主任的額頭爆炸,周圍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為了防止對方死前的反撲,淳司和雅香小心翼翼地拉開與主任間的距離。
但是……
「太卑鄙了,真是的,身為社會人士就應該乖乖遵守游戲規則啊。」
快步逃出主任室的雅香還不忘大聲抱怨,而淳司也只能選擇跟著她一起逃出房間,他不得不逃。
不知道為什麼,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並沒有發揮效用,滿臉的惡臭大概是主任唯一受到的傷害。
主任肩部的肌肉再次開始膨脹,頭部受到肌肉的壓迫而歪向側面,整張臉彎成六十度角,並且發出毛骨悚然的關節碰撞聲,除了頭部還維持人類的大小,其余的部位都像巨人的怪物誕生了。
「不怕大蒜的吸血鬼嗎!不對,我們也沒有資格說別人……」
逃出房間、一臉狼狽的淳司拼命地尋找自己的記憶,但是他始終找不到,雖然看過各式各樣的吸血鬼,但是卻從來沒見過不會對大蒜過敏的後天性吸血鬼,不過他倒是遇過一個裝模作樣地喊出「硫化烯丙基對我無效」的男人……
此時淳司突然靈光一閃,他想起剛剛『教授』說過的話,「變成理性吸血鬼」……那個男人的確是這麼說的,再加上實驗室里那些死法不一的白老鼠,如果只是單純將吸血病毒注射在它們身上,應該會全部呈現凶暴狀態。
莫非在這里研究的是……
「找到了,是入侵者,我允許你們開……」
疾奔而至的警衛們朝兩人大喊,淳司趕緊將雅香拉近,打算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但是就在警衛們開槍的前一刻,破牆而出的巨大人影完全擋住警衛們的視線。
是個高到頭部可以碰到天花板的巨人,他就是除了頭顱以外,其他部位皆巨大化到打破金氏世界紀錄的曾根川主任。
看似人類的入侵者們,以及外觀明顯超過人類規格的怪物,評估兩者輕重後,警衛們會忘記原本的任務,轉而朝怪物開槍倒也不是他們的錯。
兩人的周圍槍聲四起。
曾根川主任的全身上下布滿了十塊錢硬幣大小的彈痕,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倒下,就算臉部遭到射擊也無法令他停下腳步。
「好、好痛、好……痛。」
後天性吸血鬼特有的深紅色瞳孔散發出一陣淡淡的光芒,曾根川主任將彈藥耗盡的警衛們逼到牆邊,並用自己如同巨木般的手臂朝他們揮去。
淳司見狀急忙喊出「別看,快跑!」這句話,讓十幾歲的年輕少女看到人類被壓得支離破碎的樣子,並且在一旁觀看她的反應,綠川淳司可沒有那麼下流的嗜好。
「他追過來了,教練!」
頭也不回、持續向前狂奔的雅香朝淳司大喊,淳司也感覺到了,重量感十足的腳步聲正以想像不到的極快速度往自己逼近。
由于淳司與雅香也是吸血鬼,有時候為了補充能源必須吸血,但是卻極少出現一定要置對方于死地不可的情況,他們奪取的能源大約是健康人類捐一次血的量,即使要懲罰壞人,頂多也只是會令對方貧血昏倒的程度。
而失去理性控制的後天性吸血鬼就不一樣了,他們會在吸血的過程中將對方的生命壓榨得一滴不剩,對吸血的欲望已經達到病態的地步,即使有飽足感依舊不會停止,他們已經不是為了補充能量而吸血,享受血與殺戮的樂趣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更、更多、我還要吸更多!」
之所以會來追趕淳司與雅香,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將警衛們的血吸光了,見到還能活動的物體便朝它襲擊、虐殺、奪取血液,被改造成吸血鬼的曾根川主任,大腦里想的也許就只剩下這些了。
「好煩人啊!從窗戶跳出去吧,教練,伯父也差不多要引爆炸彈了。」
「不行,等等。不先將這家伙甩開就逃出建築物,搞不好會更危險。」
只要能將這頭怪物困在這棟建築物里,不出幾分鍾就可以將他燒死,可是一旦讓他離開研究所,反而會失去打倒他的手段,如此一來則會演變成最糟糕的狀況。
當然誰也不能保證他這個不怕硫化烯丙基、烯丙基丙基二硫化合物和子彈的變種吸血鬼,一定會死在賽姆汀塑膠炸彈的爆破下……不過要是對方真的是如此強悍的怪物,淳司等人也只能舉雙手投降了。
話說回來,曾根川主任的腳程還真是意外地快,居然追得那麼緊,該怎麼辦?狂奔在走廊上的淳司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冒出一顆又一顆斗大的汗珠。
拼命思考的淳司袖子突然被吸血鬼後輩扯了一下,雅香手指的方向是設置在樓梯前方的吸煙室,而吸煙室里頭的垃圾桶旁可以看到一個便當盒大小的不明物體,上面還不斷地閃爍著紅色的光芒……
非得使用這個了嗎!
「呀~~~拜托你救救我,放我走好不好,我是被這個壞男人騙到這里來的,我會痛改前非,並且將自己奉獻給曾根川大人,所以請救救我!」
雅香拉開嗓門大喊,雖然這是為了要讓對方露出破綻,不過她別腳的演技是怎麼一回事?盯著曾根川主任巨大的身軀並持續保持距離的淳司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即使有星探被她的美貌欺騙邀請她當模特兒,在見識到她貧乏的表現力後,肯定會立刻將她趕出大門吧。
「讓我……吸血?讓我……多吸一點?」
不過看到追逐的目標起內哄的模樣,似乎帶給只依靠本能行動的曾根川主任意外的優越感,他停止奔跑,張開雙手企圖威嚇獵物,並且朝吸煙所的角落緩緩前進,嘴邊則是露出完全不像人類的龜裂笑容。
對,就是這樣,繼續放松戒心吧,再往前一點點,還差兩步,還差一步……半步。
「伯父,就是現在!」
雅香對著早已撥通的手機大聲喊叫,淳司則是立刻沖上前將她一把抱起,兩人一同跳往樓梯間的平台。伯父按下按鈕的時間與炸彈爆發沒有絲毫誤差,閃光與沖擊立刻席卷整個吸煙所。
淳司壓低身子將雅香抱在懷里,一陣猛烈的熱浪吹過他的頭頂,在橘色的世界中,與賽姆汀炸彈正面交鋒的曾根川主任看起來就如同一片巨大的黑影。
發出短暫淒慘叫聲的黑影開始跳舞……或許是累了,黑影不久後就有如電池耗盡般一動也不動。
「即使戰勝了大蒜,似乎還是無法與塑膠炸彈抗衡啊。但是……」
再這麼悠哉下去連我們都有危險……淳司來不及把話說完,就從一樓大廳襲來一陣猛烈的爆風將兩人吹了出去,當了數秒空中飛人的淳司與雅香再度回到早已化成瓦礫堆的吸煙室里。
「咳!伯父,你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還有我剛剛就在懷疑了,明明只是要銷毀病毒,為什麼要在吸煙室裝炸彈呢?」
「等你活下來再慢慢抱怨吧,要從那里跳出去啰。」
吸煙所的牆壁被炸開一個大洞,從那里可以清楚看見滿天的繁星,淳司和雅香跨越那個曾經被稱為曾根川主任的黑色物體,毫不猶豫地飛出洞口。
——就事實而言,他們的確是飛出去的,不過並不是吸血鬼們運用強大力量做出的大跳躍,就在兩人要跳出洞口的前一刻,背後發生了大規模的爆炸,爆炸的威力從背後襲來,兩位年輕的吸血鬼被吹飛到星空之下。
☆
靠近樹海的森林區一角,出現了一個將石塊堆成正方形的巨大營火,而柴火正是讓科學家們搶紅了眼、等同于神秘寶庫的吸血病毒,以及研究該病毒的日本頂級研究所。
營火的四周則有一堆研究員呆滯地抬頭望著火柱,他們全都是聽到火災警報器而趕緊從研究所逃出來的人們。
那位遭到淳司吸血的美女研究員則是頂著一張蒼白的臉站在人群之中,她的臉色之所以蒼白並不是因為貧血,而是因為眼前這棟正在燃燒的建築物,是她在失業率屢創新高的現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場所。
不過那兩個一瞬間讓那麼多人失業的產業間諜,也在逃脫的同時付出相當的代價。
「……居然飛了五十公尺遠,這搞不好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紀錄喔,教練。」
雅香一頭栽進研究設施外的草叢,因為夾克被樹枝纏住而手忙腳亂。
「應該沒那麼容易,我聽說過有一個美國學生被颶風吹到四百公尺遠的地方還能奇跡似地生還……正所謂人上有人。」
被吹得整個人貼在樹干上的淳司,在爬下樹時嘴巴還念念有詞,私底下頗中意的深色襯衫已經被摧殘得破爛不堪,就連眼鏡也出現些許裂痕。
奇跡似地生還……說起來好聽,換句話說就是普通人不可能生還的意思,被爆風吹到五十公尺遠的地方,假如他們不是身體強壯的吸血鬼,現在大概已經沒救了。
淳司抓起雅香的手臂幫助她脫離樹叢,撿回一條命的兩人沉默不語,對那位讓他們得到難忘經曆的老人,寂靜的怒火開始在兩人的眼中蔓延。
不久之後,一台漆黑的敞篷跑車停在離兩人不遠的碎石路上,是一台頗受中、高年齡層人士喜愛的馬自達君王之星,研究所的火光照亮走出愛車的老紳士半邊臉龐,他的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飛得可真遠啊,年輕人。」
目睹淳司以及雅香兩人像人肉大炮一樣,「轟」的一聲朝夜空飛去的場景,再加上發射大炮的正是自己的拇指,想必在外頭等待的他一定樂透了,同時是淳司伯父的CRS日本支部支部長,六十好幾的他此時眼里正閃耀著不輸給年輕人的光芒。
但是面對這個身穿英國紳士風格高級西裝的老人,兩名有如受災戶淒慘的年輕人絕對不會就這樣放任他開懷大笑。
「炸藥放得太多了,伯父!你難道不懂什麼叫分寸嗎!」
「也因為這樣,富士山山麓才能綻放如此碩大的花朵啊,不是很美嗎?」
那朵不斷散播著閃亮花粉的暗紅色鮮花彷佛聽到了伯父的贊賞一樣,再一次熱烈地綻放,大概是火勢延燒到存放可燃性藥物的倉庫,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伯父眼里好像染上些許邪念,「糟糕,我們家出了一個炸彈狂。」淳司不禁如此感歎。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那可是淨化邪惡的火焰啊,淳司。除了這個方法,到現在都還找不到能夠完全根除吸血病毒的手段。」
「那也不必把我們卷進去吧……」
「你們兩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嗎?哎呀,年輕還真讓人羨慕啊。」
只要是好結局就一切沒問題了,表達完心中想法的伯父再度開懷大笑,張嘴大笑的伯父活像是電視劇中閉幕之前的水戶光圀(注2),看在淳司眼里頓時讓他全身無力,這位從未在與伯父的唇槍舌戰之中占過上風、尚未成熟的侄子,一旦察覺將與伯父發生爭執便會立刻放棄反擊,這可悲的習性早已根深蒂固在他的心中。
「伯父說得對,只要是好結局就一切沒問題了,而且伯父那一炸真是有夠漂亮的,不管多麼肮髒的病毒都一定可以一掃而空。」雅香一邊說出自己的感想,一邊把手放在伯父的肩膀上,平時疼愛有加的雅香如此支持自己,這讓總是將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的伯父臉上再度露出笑容。
然而當研究所的火光照亮雅香臉龐的那一瞬間,伯父笑不出來了,因為僵硬的笑容正出現在少女布滿塵埃泥濘的臉上。
「來吧,讓我們好好計算一下,春季新款的上衣加褲子一共是六萬三干日圓!燒成這副德行的衣服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二手服飾店願意收購。」
「等、等等,先等一下,雅香,這是你的不對,參加遠足就應該穿上容易活動的衣服,難道小學老師沒告訴過你嗎?」
無謂的狡辯,雅香的手早已伸向伯父口袋中的皮革制錢包,只見伯父敏捷地轉身躲開雅香的攻擊,此時女子大學生的手仿佛化成蟒蛇般緊追著伯父不放,可是老人也用出源自中國的身法,再度避開雅香的進擊,兩人交鋒的激烈程度相信稱為高水准的吸血鬼肉搏戰也不會有人反對。
「冷、冷靜點,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次的任務對花樣年華的少女來說的確有些辛苦,恩,不然這樣吧,這次我就大手筆地將一張畫有福澤諭吉(注3)的明信片送給你當獎勵!」
「我想起來了,這件牛仔褲是限定一百件的經典版,如果想在拍賣網站上找到跟這個一樣的東西,肯定要花上一大筆錢!」
戰況持續加溫,綠川淳司依然在一旁握緊流汗的手屏息觀看,沒錯,雅香,就是這樣,既然要搶的話就將整個錢包拿走,淳司不斷地在心中為雅香加油。
擁有藝術家氣息的他對服飾打扮總是不怎麼在意,雖然他沒有講出來,不過他多少還是有顧慮到雅香,所以今天也稍微努力打扮了一番,上衣加褲子一共是七干日圓。
為了迎接黎明,地平線開始進行亮度調整的准備活動,浮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富士山山麓壯麗的輪廓,面對這壓倒性的存在感,淳司身旁的女子大學生吸血鬼和老吸血鬼卻不為所動,兩人還是持續地進行壯烈的骨肉之爭。
蔓延在研究設施的火勢尚未減弱,此時它的上方卻出現一群烏鴉,仿佛是為了要確認什麼一樣,在四周盤旋一段時間之後才又飛向遠方。
注1:日文中“不死”(fushi)與“富士”(fuji)發音相近。
注2:原名德光光圀,也就是傳說中的水戶黃門。
注3:日幣萬元鈔票上的頭像。
上篇: 下篇:第一卷 第二章 漆黑的真理與潔白的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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